文献选推:美国政治腐败影响审计费用吗？

文章使用2000-2014年美国司法部门的腐败定罪数据，并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研究发现，审计师会对总部设在更腐败的地区收取更多的审计费用。这一结果通过了一系列的稳健性检验，包括时间和地点的固定效应、工具变量检验、倾向得分匹配法检验等。研究还发现，相比于位于非腐败地区的公司，腐败地区的公司内部控制薄弱、财务重述的可能性更大，因此审计时可能会付出更多的审计努力。以上研究结果表明审计师会将审计腐败地区公司时面临的风险纳入审计费用定价考虑范畴。

一、研究背景

政府腐败——以公谋私是一种全球化的问题，大量文献表明腐败会扭曲资本配置和监管设计，最终阻碍经济增长。现有文献还表明，腐败会扭曲公司行为：在腐败环境中经营的公司有更不透明的财务报告(Durnev and Fauver 2011; Dass, Nanda, and Xiao 2016 )，并且会产生更多的财务欺诈(Parsons, Sulaeman, and Titman 2018)。但是对腐败如何影响公司的财务报告审计知之甚少。而这种影响是重要的，因为审计师是维持财务报表完整准确性的关键(Blackwell,Noland, and Winters 1998; Lawson and Wang 2016)，此外，美国公共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PCAOB)也要求审计师警惕与腐败相关的违法行为和不道德行为。基于此，作者研究了腐败如何影响审计服务以及审计定价。

二、理论框架

（一）审计师会对腐败地区的公司收取更多的审计费用

位于腐败地区的公司更有可能缩减对内部控制的投资以及更有可能增加财务报表的不透明度（Stulz 2005）。虽然在腐败环境运营并不会自动增加公司的不当行为，但是腐败地区的准则对风险行为和不道德行为更加包容（Parsons et al.2018）。从审计师视角看，审计腐败地区的公司将会承受更多的风险。PCAOB对调查腐败问题的授权使得审计师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来调查腐败地区公司的潜在问题，这将会直接增加审计费用。此外，因为客户不当行为对审计师来说是费时费力的，所以审计师会将这一潜在成本加入费用之中。基于上述分析，提出文章主假设：审计师会对腐败地区的公司收取更多的审计费用。

（二）地区腐败主要通过哪些途径影响审计费用？

Stulz(2005)和Parson等（2018）认为腐败会影响公司监管和透明化动机以及当地道德规范，因此文章检验了腐败是否与审计师努力、内部控制薄弱、贿赂外国官员、重述收益的可能性、以及股东提起诉讼的可能性有关。

（1）审计师努力

PCAOB要求注册会计师应当考虑被审计公司可能的违法活动。PCAOB的审计准则的第10段提出，当审计师意识到被审计公司有潜在违法活动时，审计师应当付出更多努力或实施更多分析程序来揭露活动的性质程度。Simunic(1980)认为审计师的努力是审计费用的重要决定因素，所以文章预测：审计师会在审计腐败地区的公司时付出更多的努力。

（2）内部控制

Parsons等（2018）发现腐败文化会渗入公司文化之中，这会使腐败地区的管理层更可能做出财务欺诈行为，从而产生减少内部控制投资的动机。不管是为给管理层不当行为提供便利还是防止政府人员征用因为稳健的内部控制而获取的收益，腐败地区的公司都会减少对内部控制的投资。审计师会将这种减少对内部控制投资的行为看作审计风险，并且当公司内部控制薄弱时审计师会收取更高的审计费用（Hogan and Wikins 2008）。所以文章预测：总部设在腐败地区的公司内控控制更有可能存在缺陷。

（3）行贿风险

当腐败使公司滋生出不道德文化时，公司就更有可能贿赂政府官员（Parsons et al. 2018;Dass et al. 2016）。除了公司文化，在腐败地区运行的公司还有可能给当地官员支付“合法费用”。这都会增加审计风险从而增加审计费用（Lyon and Maher 2005）。所以文章预测：腐败地区的公司更有可能行贿官员。

（4）财务重述

Dass等（2016）认为在腐败地区的公司绝对应计较高而信息透明度较低。同样的，Parsons等（2018）发现在腐败地区的公司更有可能进行财务欺诈。而这些会导致低质量的财务报告，又因为审计师关心财务报告的质量，所以文章预测：腐败地区的公司更有可能发生财务重述。

（5）股东诉讼

一方面，由于更多的财务重述、财报不透明度和行贿风险，减少对内部控制的投资或“传染”的准则会侵害中小股东的利益，从而导致更多的股东诉讼。另一方面，如果公司的腐败行为能为股东带来利益，股东就不会对腐败提起诉讼。基于此，文章测试了地区腐败程度和股东诉讼之间的关联程度。

三、相关文献和研究贡献

（一）相关文献

公司周围的腐败会通过征收风险和对当地道德准则的影响来影响审计。

1.征收风险相关文献

腐败地区的公司会面临更多的征收风险。因此，公司很有可能采取一些措施增加征收难度从而适应高征收风险（Stulz 2005）。比如，在应对当地的腐败时，公司会改变他们的投资（Wei 2000; Rodriguez, Uhlenbruck, and Eden 2005）或者改变他们的合同政策（Caprio, Faccio, and McConnel 2013; Smith 2016）。公司也可能通过增加应计项目来减少信息对外流动（Durnev and Fauver 2011;Dass et al. 2016）以及减少自愿披露（Brown et al. 2019），这些改变都会直接影响审计复杂度。

2.道德准则相关文献

在腐败地区的公司更有可能发生财务不当行为，并且这种不当行为会在当地公司间传播（Parson et al. 2018）.客户的不当行为对审计师来说是费力的（Skinner and Srinivasan 2012），研究发现审计师会对这种合法但不道德的行为收取审计费用（Lyon and Maher 2005）。具有传播性的准则也可能会使管理层愿意和腐败的政治官员相勾结，侵害小股东和纳税人的利益以为自己谋利（e.g., Borisov et al. 2016）。普遍来说，如果腐败官员要求附带报酬（比如：回扣，贿赂；Butler et al. 2009），公司就更可能支付这种违法的商业成本。

（二）研究贡献

文章的研究丰富了多种类别的文献，最显而易见的就是直接丰富了审计相关文献。Lyon和Maher（2005）利用1977年《外国腐败行为法》实施前的数据来研究审计师是否会对被披露存在行贿行为的公司收取更高的审计费用，研究发现审计费用和贿赂披露是正相关关系，他们认为不当行为增加了商业风险。而本文在不考虑腐败的实际披露如何的前提下研究了公司总部周围的腐败是否影响了公司的审计费用和审计服务。并且本文发现公司的不当行为不仅增加了公司的商业风险，而且还增加了审计风险。本文的研究公司经营环境对审计的影响，为审计文献增加了新的研究分支。

其次，本文丰富了腐败的经营环境如何与企业决策和其他市场结果相互作用的文献。现有文章主要研究征用风险是如何影响财务报告的。Durnev和Fauver(2011)使用跨国公司相关数据检验征用风险与企业价价值、盈余管理和公司治理之间的关系。Dass等（2016）使用美国数据检验腐败如何影响公司价值、公司应计选择和信息透明度。本文关于财务重述、内部控制和行贿的研究补充了这一方面的研究。

最后，本文丰富了新兴的内部控制方面的文献。Krishnan(2005)发现如果审计委员会的独立成员或者财务专家较少，那么公司内部控制存在缺陷的可能性较大。内部控制存在缺陷的公司会增加审计师职业怀疑，会使得经营和投资效率低下(Cheng, Dhaliwal, and Zhang 2013;Cheng, Goh, and Kim 2018)，并且会增加股本成本(Hammersley, Myers, and Shakespeare 2008)和债务成本(Blackwell et al. 1998; Dhaliwal, Hogan, Trezevant, and Wilkins 2011)。而本文是第一篇发现经营环境与内部控制强度有关的文章，进一步丰富了内部控制方面的研究文献。

四、研究设计

（一）样本与数据来源

文章从标准普尔公司会计数据库获得公司特征数据；从审计分析中收集审计费用和其他审计师特征相关数据，审计师特征包括审计师姓名、籍贯和审计努力；从SEC文件中获取公司总部地理位置，并用从标准普尔公司会计数据库获得的数据对其完善补充；从东北农村发展中心获得社会资本相关数据；从宗教数据档案协会获得关于宗教信仰的数据，从美国人口普查局或经济分析局获得区域经济和人口数据；从SEC和审计执行披露（AAERs）中获取因行贿外国官员而被定罪的数据。

通过剔除负销售收入和非正资产的公司，剔除无法获取地位位置的公司，剔除数据缺失的公司，文章最后得到：2000到2014年包含49390个公司年和6779个公司的不平衡面板数据。

（二）变量

1.解释变量

腐败程度：每100000人的定罪数。首先从隶属于美国司法部（DOJ）的公共廉政部（PIN）获取每个联邦司法区每年的腐败案件数量，并根据当地人口数量对腐败进行了标准化处理。然后从SEC相关文件和compustat数据库中获取公司总部的邮编，将邮编转化为各自相应地联邦信息处理代码，并将这些代码同联邦司法区相匹配。

2.被解释变量

Ln(Aduit fees):审计费用的自然对数。

五、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检验

文章对审计费用与腐败程度进行OLS回归，回归结果显示，无论是控制了公司特征、审计师特征和一系列人口特征，还是控制公司特征和审计师特征，或是只包含自变量的模型，审计费用和腐败程度的回归系数都显著为正，因此，公司周围的腐败程度会对审计费用产生影响。

（二）稳健性检验

虽然自变量和因变量之间并不存在反向关系，但是遗漏变量会对相关系数产生影响。为了排除遗漏变量带来的影响文章做了一系列稳健性检验。

第一，作者按照Altonji, Elder and Taber(2005)的方法，比较只包含自变量的模型回归自变量的系数和和包含所有控制变量的模型回归中自变量的系数和来估计未观测到的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分析发现结果是稳健的。

第二，在模型中增加州、州-年和行业-州-年固定效应以及使用营业加权平均腐败来进行回归，首先在控制了州、行业和年份固定效应；其次为了观察不同时点不同州和行业的异质性，控制了州-年份和行业-年份固定效应；然后为了提取出不确定的不同时间的州-行业冲击，控制了行业-州-年份固定效应。回归结果显示，审计费用和腐败程度的回归系数均在5％上显著。文章最初的分析只考虑了公司总部周围的腐败情况，这可能不足以说明公司所遭受的腐败影响，尤其是当公司在不同地区都开展了业务时。所以文章采用经营加权方式来衡量腐败程度，审计费用和腐败程度的回归结果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

第三，文章使用“与首都的距离”（capital city isolation）也就是首都周围的公司密度作为工具变量，用州内所有公司到华盛顿中心距离的总和来衡量公司密度。回归结果显示审计费用和腐败程度的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

第四，为了更直接的比较面临不同政府腐败水平的相似公司，文章使用倾向评分匹配重新检查结果，首先将实验组和和匹配得分在0.02半径之内的对照组相匹配，其次采用核回归和局部线性回归，最后将一个实验组的数据和相近的四个对照组数据相匹配。回归结果表明，审计费用和腐败程度的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上都显著为正。

（三）进一步分析

1.审计腐败地区的公司时，审计师会付出更多努力

文章以公司会计年度结束到审计师签署审计意见之间天数的自然对数来衡量审计师努力程度，控制企业、审计师特征和人口统计学变量。回归结果发现，审计师努力和腐败程度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这表明：在审计腐败地区的公司时，审计师会付出更多的努力。

2. 总部设在腐败地区的公司内部控制较为薄弱

在分析内部控制时，文章将重点放在内部控制中最重要的缺陷类型，即“重大缺陷”。重大缺陷是指内部控制中存在一个缺陷或一系列缺陷使得财务报表的重大错报很有可能不会被预防、被发现以及被及时纠正。文章用Weak internal controls作为因变量，将该变量和腐败程度进行回归。回归结果显示，虚弱的内部控制和腐败程度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这表明：总部设在腐败地区的公司内部控制较为薄弱。

3.腐败地区的公司更有可能行贿

文章从AAERs获得了贿赂外国官员的数据,并将SEC的Central Index Key和初始样本合并得到回归样本。文章将因变量AAERs Bribe Sanction定义为，如果公司在样本期间的任何时点存在行贿记录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文章使用多元logit 模型研究行贿风险是否与腐败程度有关。回归结果中只有只包含自变量的回归系数显著，所以没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腐败会增加行贿风险。

4.总部设在腐败地区的公司进行财报重述的可能性更大

文章使用审计分析中提供的关于公司财务重述的数据。如果在财务年度公司因金融欺诈、虚假陈述和违规行为而进行财务重述，则因变量财务重述（Restatement）取值为1，否则为0。回归结果发现，财务重述和腐败程度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这表明总部设在腐败地区的公司进行财报重述的可能性更大。

5.总部位于腐败地区的公司发生股东诉讼并不会增加

为了检验腐败与股东诉讼之间的关系，文章将股东诉讼作为因变量，如果在AAERs或审计分析中发现被审计公司发生过股东诉讼，股东诉讼取值为1，否则为0。对股东诉讼和腐败程度进行回归，结果无法证明腐败与股东诉讼有关联。

（四）其他分析

文章还检测了腐败是否和公司对高质量审计师的选择有关。一方面，公司可能会选择高质量的审计师来减少腐败带来的不良影响，另一方面，如果腐败地区的公司具有不道德文化，他们就会选择低质量的审计师助长不良行为并且以此逃避检查。基于此，文章测试了四大选择和腐败程度的关联程度。回归结果发现，四大的选择和腐败程度的回归系数虽然为正但并不显著，因此，没有充分证据表明腐败会影响公司对四大的选择。

此外，文章还进一步分析了腐败和对内部控制的投资的关系，但内部控制的投资和腐败程度的系数并不显著。作者认为可能是样本选择问题导致的。

六、结论建议

（一）结论

政府腐败会通过增加审计师努力、公司内部控制存在缺陷的可能性、公司的财务重述三个途径使审计费用增加。

（二）建议

作者认为后续研究可以从以下方面展开：

1.腐败如何影响审计师-客户关系；腐败如何影响财务报告选择？

2.公司不正当行为和政府腐败如何相互影响？

3.随着时间推移，审计如何改变腐败的影响？

（本文为转载，全文参见 DOI:10.2308/tar-2017-0331 ）

原文编辑：贺鹏皓供稿：李雨琛/ 审核：钱锦江谭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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